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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驯鹿(上)(没有下)


·坑了的存档

·师徒年逆,严重魔改

·影山茂夫(30)x灵幻新隆(16) 


  


  灵幻新隆是个好孩子。


  这件事人尽皆知,包括他从小到大的老师、同学,朋友,或许一切身边人。做好孩子对他来讲易如反掌,只需要成绩名列前茅与说话招人喜欢。至于打打闹闹,膝盖胳膊跌磕淤伤,一概不重要——伤痕向来只是坏孩子标榜淘气的标签;人们只面对好孩子笑:男孩大抵都如此啦。谁管成绩好的好孩子放学后是摸鱼还是逗猫?


  而灵幻放学后,大多是去看他师父除灵。


  


  超能力。


  这是个教所有这个年龄的少年们如痴如醉的字眼。


  灵幻四指并拢,拇指弓起——认真地托着一盒热气腾腾的章鱼烧。蒸腾的酱汁熟香上笼罩一层远映来的绚丽的光,他师父在他二十米开外单手除灵,他在后头琢磨如何快速将这五颗圆滚滚的面团晾凉,书包都还拎在手上。


  风、雷、火,光。


  这次应该是个大家伙。他一边想,一边不信邪也似,捏着牙签挑起一颗章鱼烧整个塞进嘴里。咀嚼的第一口他就被里面涌出的热气烫得呜噎乱蹦,又张着嘴往里扇风,囫囵给它咽了下去;舌面到喉咙烫了一路,没尝出点滋味。恶灵的残片被光亮的超能力包裹着飘溅过他身边,在空气里就被烧灼至灰,宛如坠入大气层的宇宙尘埃。


  不过那恶灵强大不强大,说实在的没甚区别。


  只不过是在于影山茂夫的头发飞起一丁点与否、动静稍大一点与否罢了。灵幻把牙签在两指之间搓捻来去,心道他头发飞起来的时候看起来比往常帅。没几个人见过,他也没几次见得着影山那时的正脸。他向来站在后方,是个被保护与保证安全者的模样。


  矿簇、琉璃、霓虹,夕阳。


  他咂着嘴里剩下一点美乃滋的味道,酸与香甜藏进舌根后面。灵幻往前看:影山的头发不飞了,服帖回从前那个遮眉笼目的阴沉发型,衣服的下摆也刚刚重归常识重力影响,在最后一片被超能力裹挟的恶灵碎屑消散时垂落成个无事发生过的样子。


  喔——超能力。灵幻低头看了一眼盒子里剩下四颗烫嘴的尤物,想,龙套师父就有。


  夺目顶尖的。足够碾压一切恶灵。



  他曾一度想学,十一二岁那两年缠影山缠得紧。后来他大概是认知到了这件事的荒谬性,他学到超能力的可能无限趋近于零——于是三四年过去,就大部分地变成了如今这样:灵幻可以站在废弃大楼开裂的柱子后面,就着影山除灵时爆发的涌动光彩,百无聊赖地吃章鱼烧。


  常识以外的事情向来对孩子们有无穷大的吸引力。


  ——飞到半空中旋转降温的章鱼烧也算其中一种。影山从那头走回灵幻身边,于是风雷火光通通托起一只浓香滚热的面球。


  


  “师父。”


  送走了委托人之后,灵幻跟着影山往回走。装章鱼烧的盒子被他吃空以后睡进某个路边的垃圾桶。方才剩余那四颗美味又温热得恰好入口,正长身体的少年舔舔嘴角又摸摸肚子,感觉上介于塞牙缝与吃饱足之间。


  “怎么了?新隆。”


  “晚上去吃拉面吧?我要加叉烧。”


  他雀跃一下,对于影山刚拿到的委托费用图谋不轨。影山也一定不会有意见,甚于多加六片叉烧都被柔软地嵌在灵幻向来的一丁点的得寸进尺中,仿佛无法计次的纵容。


  这是十一月,猖狂试探着入冬的晚秋。夜晚被驱赶着即将来临,云朵被一条飞机线碾得七零八落地碎了一整片天空,在斜下晚阳的残晖之中,是一次烧红的肇事逃逸。


  灵幻抬着头,看影山的侧脸,见他晚暮中的刀刻似的颌线沿着视线延伸进他眼中,烙上锋利的橙红烈色;又缓缓折下去,再抬起,一秒之间往复两次,成了再一个没有言语的颔首默许。


  这是第五年。


  不论是除灵所所在的这条街与他们常去的所有小饭店与商铺,灵幻都闭着眼就能走个烂熟。小学、国中,高中到除灵所,他要走一条、三条与四条街;到家,要再走两条街。以前影山经常送他回去。


  他们走过去,拉长的影子在夕阳天边的销匿中沦陷进暮色,又再次被路灯支撑起轮廓,它们明黄地逐个亮起来延伸到远方;灵幻在夜色降临、第一颗星星弹上中天的时候与影山坐进这家拉面店里。


  于是拉面店老板实在可以毫不含糊地对着灵幻讲:“我看着他长大。”


  灵幻从小学到高中,叉烧从一片到六片;一碗拉面从剩下小半碗到白汤都见底。男孩还在长个子,说的话倒是一如既往,从小就长于赚人欢心。他吃相向来不好,一碗面里的油花能被他从衣领吃到裤脚,又怕烫,许多时间浪费在将前半碗面条挑起来吹凉上。


  影山很快地吃完自己仅仅加了两片叉烧的那一碗,转过头来看灵幻对付自己那后半碗,已经温热下来;拉面店里向来蒸腾高汤的热气,于是影山看他的目光似乎也蹭上温度,挂上海苔与玉米颗粒的鲜甜。


  灵幻在喝汤的间隙偷偷睨他,自己的师父,投来的那目光像黑豹的尾巴——又像其上尖端的一点绒毛。他把丢到外面去的视线收回来,扎进乳白色的汤里,那长尾巴于是随着汤底摇晃起来,携着梦幻的泡沫与香气。


  想什么呢,他对自己讲。不如想想明天的随堂测试。


  他喝完汤把碗放下,擦了嘴唇上的油星叫一声:“我吃饱啦!”


  没问题的。


  尾巴缩了回去。影山站起身,灵幻拎起他的书包又把校服外套披好。他做这些的时候低着头,茶金色的额发垂下来,使他偷偷地抬起眼睑也瞧不见影山的面目。他个子是能长很高的样子,尚是少年的细臂伶足的身形,最近过了一米七的坎,还在往高处拔。影山尚比他高去不少,大半个头,垂目能将他茶色的发旋看个清楚,他想,很简单。


  少年肩上搭着外套,眼中是自己的发梢、拉面店的桌椅与影山的风衣下摆与裤脚。普通男人。多数时候只是平平的、五官并不出众的、个子高点的、拥有超能力的,今年五月过了生日的——三十岁普通男人。他脑内分装着这些对于影山茂夫的认知与第二天要考的数学知识点,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之前的徒劳无功的清算;书包中沉甸甸,英语书与物理书与笔和涂改液一齐摩肩接踵地晃动。


  灵幻抬起头:“走吧!龙套师父。”


  没事的,他对自己说。


  他笑眯着双目,于是男人的面容并未形同往常撞进他眼中。灵幻转过去对着在里厨忙的店老板再打了声招呼,抬脚迈出店门。街上笼罩夜色与灯光,满满当当充斥人间气味。


  “最近没有什么话多到师父应付不来的客人吧?”他看着过路的两三行人,嘴里问,不知自己到底想得到偏颇哪一方的答复。意识到这可能是个只消影山点头或摇头回答的问题,他又不得不扭头抬目再次去看影山的颌线。它在灯光里再次折下去,以上的双唇张合,影山说:“没有。”


  灵幻亦在努力没让自己的目光再上移半分,眼睑堪堪遮到他师父的鼻尖。再上就太刺目,如同往常一样,撞进来的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他甩甩脑袋又提了一提自己的书包,把那双眼睛、种子似的瞳仁与其生根发芽开的花统统丢出脑海。


  “那太好啦——最近期中,可能我也有点忙,没法每天都来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无意识地抬手搓了搓自己的鼻底,鞋跟在道路的地砖之间蹭了蹭,是蹭掉了或许又蹭上了灰尘。


  “好。”


  没关系。


  “……那么我回家啦!”


  灵幻知道影山在看他。


  他以肩背负担着目光,如同与星际航道艰难接轨一样踏上自己家的方向;他鬓边的汗水终于滑落,从颈边掉下去,掉进衣领已然变凉。他走得更远,更远开去,闭目塞听,在十一月里以意识驱赶上涌来的八月的萤火;灵幻咬着牙关,他早按捺得住在回家离去的时候不再回头,正如他心知肚明他并无回头路可以走。他走在夜色中,一步跺裂矿簇,一步踩碎琉璃,一步踏破霓虹,一步碾灭夕阳。


  滚落满地余烬,连绵不绝地、灭亡又生,烧起来。


  影山茂夫。影山茂夫,他嗫嚅,如同吞咽碎骨。


  他侧颊发酸,足底灼烫,眼前一切浸入高浓度酒精,昏而沉。他浑然不知地陷在青春汗水与荷尔蒙纠缠的谵妄:我怎么喜欢他。


  成绩优异的好孩子灵幻新隆——


  是个喜欢上了一个大自己十四岁的男人的同性恋。他在脑海把这句话、这句他对自己的定义磨碎了,粉末状地干嚼下去,像一把镇定药物,咽在肚里满腔是苦。灵幻站定在自己家门口,换上一副笑脸。


  “我回来了——……父亲。”


  


  “小酒窝。”


  “啊,茂夫。晚上好啊。”


  影山在回自己租住的公寓路上拐了个弯,走进一家便利店。绿色的灵体在自动门铃的声响中一并飘进店内,晃晃悠悠地随着男人挑选自己明天的早餐。


  货架上各式面包与三明治间有不少空隙,昭示今日的新鲜面包已经售卖得七七八八。影山低头看了看,又随手拿了一个,在拐去制冷柜拿牛奶的这段路上听小酒窝讲:“稍微收一收吧?你在灵幻那小子身上盖的屏障现在比城墙还厚。”


  他拿取一盒纯牛奶的动作一顿,回过头来,额发下的双眼视线沉沉落在灵体上:“怎么了吗?”


  “啊,安全,安全嘛。你这家伙至于吗?那小子又死不了。”小酒窝伸出一只细短的手,尾指装模作样地掏了掏并不存在的耳朵,“现在连接近都要费点力气,虽然难不倒本上级恶灵——本大爷偶尔还是想吃一次章鱼烧的。”


  影山未置可否,将头转回去,拿着他的早餐去结了账。小酒窝与他相识多年,一早就习惯了影山稍显得有些古怪的性子,许是年少经历所致。他于是又跟着被提起来的白色塑料袋一齐飘出了便利店门,头顶的揪滚动着拉得长长,感应门在他后头合上。


  这几年,倒不如干脆说是灵幻出现以后,影山的情绪表达才逐渐开始趋向于正常。从前他活像与全世界的氛围接触不良,习惯沉默与面无表情,将感情连并他的恐怖力量收纳进盒子叠放在角落。


  “茂夫,你啊。”


  恶灵轻飘飘地说,像团鬼火,在影山面颊旁边保持一段距离漂浮着,目光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总之不在男人身上。影山亦没有动,手里提着东西,路过的车灯在他眼中一扫而过,能让人无端想起明了又灭的可燃物的余烬。


  他最终还是悄悄地把那果核似的瞳仁挪到眼眶一侧去看了影山一眼,夜色泼在他们身上。最终他被空气或空气里承载的某些东西打败了——恶灵叹了口气:“算了,你肯定都明白。本大爷去吃点东西。”


  小酒窝留下这句话,慢悠悠地又向上越过高楼、往一个无所谓何处的地方飘去。


  今天要结束了。


  影山在原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抬起来的、空着的左手。两指动了动,他等了一会儿,直到一束流星似的超能力从他身后、该是从灵幻身上,飞到他指尖再次落脚。晶亮的光涌动着,原本无形也无法察觉地保护着灵幻不被恶灵与诅咒侵害。


  他端详这凝缩起来不过两个并拢指节大小的、却包含着庞大力量,现如今被他用以保护他的弟子的他的一部分超能力,一阵风在这时吹得他手中的塑料袋响起来。细碎的哗啦声中,那超能力的彩色光芒再盛一点,比原先更明亮地沿着原路重新飞回灵幻身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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